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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戏后台奇遇

【海上演剧忆旧事】

我三哥（堂兄）爱唱京戏，还拉京胡，能自拉自唱。一次，他拉京胡让我唱。可我唱得总上不了板，他也教过我拉京胡，我拉来拉去总是声如杀鸡，唱、拉我都没灵气。有一阵子。姐姐天天哼着唱昆曲《八阳》，总见她用右手指在左手掌心上边拍边唱“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四大皆空象……”，唱得有滋有味的，我也听得想唱了，可不知道怎么个意思，她说这戏是写明朝建文帝被篡位后一路逃难看到许多悲惨情景时唱的。我听她哼唱词，很感人。想学，可知道自己没灵气，不禁又知难而退。

回忆起来好悔。当然。那时我不会想到日后会搞导演，还搞戏曲导演；但如果我那时没怕难，下工夫学了点拉京胡学了点唱，还把那昆曲“八阳”也学会，进而把昆曲也爱上，那我日后搞导演，特别是搞戏曲导演，就一定会比现在多上好几个“心眼”了。悔也！

可却也得来毫不费工夫地有过一次的京戏后台“奇遇”：

一次我被学校的学生会派到大戏园子为一个大型“游艺会”工作，去后台为我们学校学生演的新剧管道具。好，这一来，后台演员怎么化装的我全看到了：学校的新剧一演完，我偷偷地赖着不走……没想到，一眼看见一个穿得破破烂烂褴褛不堪活活就是个叫花子的大个儿，坐在一张化装桌旁拿着几支彩笔在勾脸画脸谱，一边嘴里还在狠狠地骂人！我傻了，不知是怎么回事——叫花子也唱戏？！……正在这时，只见葛少岩，就是在《鹿台恨》里演比干的名角葛少岩，走进后台来，他身着绸长衫，温文尔雅，不疾不徐地走向化装桌，拱手向大家一一道辛苦。桌边一人（想来是他的跟包的)忙为他卸下长衫，随即给他捧上一把很精致的小茶壶，安排他坐下对镜化装。先为他扎上网巾，装上护领。他对镜略施粉墨……终于穿上《扫松·下书》中张广才老汉那袭棕里带红又带黄的宽大的褶子，系上棕色近紫红宽极了的大带，白布袜，云头鞋。满头苍苍白发，满口过胸的白髯……只见他随手拿起那准备去台上扫松的大扫帚，悄悄地到一个僻静处试着走了几步台步，我偷偷跟着看他，只觉得古意盎然……霎时间我好似灵魂出了窍，随着他回到了古代，我似乎和一位古代老人在一起了。简直好似到了一个什么境界，“忘尘”的境界……

可猛然一阵清嗓子的咳嗽声，我回头一看，那画花脸的正把他那破烂褴楼的花子衣服一甩，系上胖袄，立刻有人拎好一袭金光闪闪的绣花戏衣给他套上，又一人急忙把丞相盔头给他戴上。我眼睛猛地一亮——叫花子一眨眼成了大富大贵的丞相！我楞着发了呆……京戏后台真是个又神秘又迷人的好可爱的地方。（胡导）